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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东北文艺”影视化的十个关键词

“东北文艺”影视化的十个关键词

  2011年,由张猛执导的电影《钢的琴》在内地院线年代初,东北的一个工业城市,王饰演了一名原钢厂的下岗工人。

  耿军的《锤子镰刀都休息》在2013年获得金马奖最佳创作短片,短片的故事发生在鹤岗一个破败的厂矿,他的另一部作品《轻松+愉快》同样以衰败的东北厂矿为舞台。

  这个有别于二人转、喊麦,过去只在部分文艺作品里被讨论,被回忆,更厚重也更残酷的东北正以更通俗的形式,更频繁地出现在普通观众视野里。过去8个月,《胆小鬼》《平原上的摩西》《漫长的季节》三部东北题材网剧先后在优酷、爱奇艺、腾讯视频三家播出。

  变化的原点是严肃文学创造的新故事范式。2018年,班宇的短篇小说集《冬泳》正式出版,东北文艺复兴在社交网络被热议。

  班宇、双雪涛、郑执代表的东北青年作家群体,为大众提供了一套重新阅读、理解东北的范式,他们的创作里有着相似的母题,以至于意象。故事常常以青年人的视角展开,寂寥、肃杀的平原上,父辈的生活随着工厂一起轰然垮塌,凶案发生在邻里的只言片语中。

  《胆小鬼》改编自小说《生吞》,并由原作者郑执参与编剧。今年3月,双雪涛的小说《平原上的摩西》被改编为6集的短剧在爱奇艺「迷雾剧场」上线。原创剧本《漫长的季节》以东北为背景,导演辛爽是吉林人,邀请了班宇做文学策划。在待播列表里,还有《我的朋友安德烈》《平原上的火焰》《逍遥游》等作品。

  和上一批以紫金陈为代表的强类型小说不同,东北IP的独特性在于它的丰富度,对于90年代工厂生活的回忆带有浓烈的现实主义色彩,与此同时,无论是对残酷青春的描写,还是穿插其中的犯罪元素,亦或是自带幽默的方言风格都提供了充分的类型展开可能。

  某种程度上,对于影视创作者而言,改编的过程也是对这些元素排列组合再创造的过程,不同的选择让他们在相似的母题下,完成了自己的个性化表达。

  在《胆小鬼》里,郑执充分放大了青春的主题;张大磊将《平原上的摩西》的故事从沈阳搬到了自己的老家呼和浩特;辛爽试图拍一个刻板印象外的东北,第一件事就是把《漫长的季节》设定在阳光明媚,色调温暖的秋天,在已经播出的三部作品里,《漫长的季节》在类型上展现出了最多的丰富度,在残酷青春、工厂之殇外,又在生活化的语言中展现出喜剧风格。

  2019年,长春人董宝石的《野狼disco》在网络走红,董宝石和班宇是好友,拉上二手玫瑰的主唱梁龙,三人共同发起一个「东北文艺复兴」企划,这个企划里,有文学、音乐、影视,也包括李雪琴、老四这样的短视频创作者。路阳在一次采访中提到,「双雪涛成为了我们这一拨人的一个缪斯,我们找到了属于我们这边的文学来源。」

  新一轮的东北IP热是以严肃文学为基点的,被称为「东北文艺复兴三杰」,班宇、郑执、双雪涛的作品在过去两年迎来了较为集中的影视化开发。

  《胆小鬼》改编自郑执的小说《生吞》,《平原上的摩西》改编自双雪涛同名小说。此外,双雪涛的作品中,电影《平原上的火焰》在改名之后曾计划在去年12月上映,《我的朋友安德烈》将成为董子健的首部导演作品,而班宇的《逍遥游》也已经发布主创海报。

  除了作为上游IP的文学作品,这批作家自身有意愿与更多内容形态发生直接关联,他们的交流对象中有董宝石这样的音乐人,也有雷佳音这样的演员。

  郑执和双雪涛有意成为职业编剧,直接参与到影视内容的创作中。2018年,郑执把《生吞》版权卖给柠萌影视,附加条件是由他本人当编剧。他在三年内共写11稿,几乎每稿都涉及大篇幅重写。 双雪涛担任了电影《平原上的火焰》的艺术总监,在一些相关场合的讨论中,他展现出对电影极高的熟悉度和钻研意愿。

  班宇在《漫长的季节》中担任文学策划,剧名也是辛爽从班宇的小说借来的,同时借来的还有《漫长的》这首小诗,诗中的「响指」成为剧中三条时间线交叉的重要意象。

  制片人卢静提到,「艺术是有共通之处的,作家有作家的优势,能解决我们解决不了的问题。」辛爽喜欢班宇书中那些「只能发生在东北的对话」,以及那些像是真实活过的人。

  班宇回忆,每晚9点和辛爽聊到凌晨两三点,细致到某人行事时其他人的想法、态度,辛爽都要寻求解释,「不仅是逻辑上的说服,也是审美和价值上的说服。」

  九十年代剧变带给个体命运的影响是漫长的。《胆小鬼》、《平原上的摩西》和《漫长的季节》三部剧的主创都不约而同地表达过,他们所理解的悬疑感更多体现为人物的所谓宿命——拉开的时间差距,就成了这种悬疑感存在的必要条件。

  《平原上的摩西》时间跨度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绵延至千禧年后,和原著的多视角轮换不同,剧版将每个人的生命线和事件时间线捋顺,以顺序的方式叙事。

  张大磊提到,顺叙是监制刁亦男建议的,本本分分地从头到尾讲述,不需要太多插叙闪回的技巧。既然在说这些人物的命运,也就等于他们的历史,历史前后都是有因果的。凡是加入叙事技巧,或多或少都是在为其他问题服务。

  和《生吞》小说的两条时间线不同,《胆小鬼》时间线年,目的是为了呈现出人物在不同年份截然不同的状态。

  秦理在1999年还是个青涩健康的学霸少年,到了2011年就变成脸上有疤的阴郁修理工,从而制造出人物命运发展的悬念。

  《漫长的季节》做法更为激进,导演辛爽刻意模糊了三条时间线年碎尸案和王阳死亡案、2016年车案交织展开。他希望观众忽略时间的概念,对故事有一种融为一体的感觉。阳光贯穿在这三条时间线当中,选择镜头时,辛爽并不想让观众感受到摄影的存在。

  时间的痕迹更明显地体现在人物形象上。故事的视角是已经老去的父辈,为了更真实地呈现老去的质感,《漫长的季节》罕见地将特效化妆引入剧集创作领域,让观众直观感受到,时间是如何改变了一个人的气质。

  辛爽一直对时间跨度感兴趣,他将时间线视为《漫长的季节》的魅力之一。多线并不是为了炫技,而是为了更好地为故事服务。三条时间线互为谜面和谜底,创作过程中,主创有意控制给出谜面和谜底的时机,使多线叙事形成其应有的「威力」。

  在观看《平原上的摩西》和《漫长的季节》时,观众能感受到音乐在其中发挥的作用。它们不再是影视制作产业链后期「紧急加工」制物,而是完善作品气质的重要一环。

  辛爽和张大磊在青少年时期都曾受到音乐的浸润,这种浸润不仅塑造了他们广阔的音乐审美,也影响了他们认识世界的方式。

  在成为《隐秘的角落》导演之前,辛爽广为人知的身份是乐队Joyside前吉他手。他高度评价了摇滚乐给自己带来的影响——这种烙印可能是永远的。

  在辛爽看来,每一首片尾曲都是为叙事服务,在人物、故事都呈现了多层次和质感的同时,音乐也会匹配叙事,呈现更多风格。

  除了片尾曲,《漫长的季节》每一集的片头曲也都各不相同。辛爽说,片头曲引入故事的灵感来源于舞台剧和话剧开场,音乐可以提前让观众进入情境和氛围。

  张大磊和辛爽有着相似的经历,张大磊在少年时期就学过小提琴,对音乐很敏感。中学,他爱上了摇滚乐,并组建了自己的乐队。摇滚乐成了他认识世界的切入口。 「艺术是共通的」,张大磊曾在采访中提到,音乐使他开始沉浸式地看书,认真地理解性地看电影了。

  2023年2月,张大磊第一次参加柏林电影节,到柏林打卡的第一站就是黑胶店。他想收一些Sub Pop公司出的黑胶,收了Husker du、Mudhoney、Fastbacks,「国内不太好找」。

  在创作过程中,他认为声音是空间建立的重要维度。《平原上的摩西》中所呈现的九十年代,声音层次较为分明,可以清楚地判断出来时间的变化、天色的变化、声音的远近。

  在他回忆的过程中,很多时候都是声音先出现,再和画面互相配合。在《平原上的摩西》里,歌曲大多不是刻意挑选的,而是联想到当时当地,会有怎样的旋律传来,再去求证。

  张大磊试图使用这种方式避免符号化的刻意「复古」,和声音指导郝刚聊声音时,他不光是聊技术,更多是聊一种感受。

  中国文娱行业有着自己的进化方式。基于共同的审美和追求,基于彼此有限经验的充分分享而形成的松散的创作群体,是一种新型形式。此前,

  以东北文艺三杰为核心,在东北文艺复兴的诸多作品中,能反复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,他们逐渐形成了一个包括作家、编剧、演员在内的东北系创作者联盟,持续交叠,扩大影响。

  《漫长的季节》主创中,除了辛爽、班宇,主演秦昊、范伟以及多位演员都是东北人。秦昊最早参演的网剧是《无证之罪》,正是以此剧为开端,东北作为一个地域意象反复出现在众多悬疑故事中。

  2020年,他与辛爽合作的《隐秘的角落》上线。当辛爽第二次找到他时,他表示,《漫长的季节》打动他的是真实的生活感,龚彪就像他身边的亲戚或者朋友。「更多的不是去演,而是去还原。」

  辛爽是吉林人,在多个采访中都提到过,他休闲的时候喜欢反复观看东北喜剧《马大帅》,还爱穿范德彪同款骷髅头红卫衣。而剧中那位「辽北第一狠人」范德彪,正是由范伟扮演。

  导演路阳很喜欢双雪涛的小说,几乎看过他的每一本著作。《绣春刀2》之后,路阳用五年的时间才完成《刺杀小说家》。电影改编自作家双雪涛的同名小说。

  在《刺杀小说家》的主演中,雷佳音也是东北人,熟读双雪涛的作品,也有着同样的记忆和认同。他在一期播客中说,如果没能去演那些东北角色,会感到闹心。

  路阳在一次采访中提到,「双雪涛成为了我们这一拨人的一个缪斯,我们找到了属于我们这边的文学来源。因为我们是同一个时代,有完全一样的成长年代经历,我们看待好多东西的角度和方法是很接近的。」

  董子健不仅在《平原上的摩西》中出演了庄树一角,还自导自演了同样改编自双雪涛小说的电影《我的朋友安德烈》,另一位主演是刘昊然——他是《平原上的摩西》电影版庄树的扮演者。

  在网剧版《平原上的摩西》中扮演庄德增的董宝石,最早作为rapper「宝石Gem」因一曲《野狼disco》(外号:老舅)被人熟知。

  2019年,《野狼disco》席卷网络的同时,也被知名乐评人评价为「将幽默、热闹、苦涩、市井、向往、粗粝、细腻、幻想与生活共同搅在一起的一道东北大乱炖,唱的是幽默调侃的光景,实际上听到的是伤逝与痛苦,是东北伤痕文学的说唱演绎。」

  《平原上的摩西》是董宝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扮演一个角色。张大磊在一部纪录片看到他,看到了和庄德增有所契合的气质。

  以「老舅」身份成名后,董宝石拉上好友班宇、二手玫瑰主唱梁龙发起了「东北文艺复兴企划」,其中还包括了李雪琴、老四这样的短视频创作者。

  今年,梁龙、李雪琴、老四等领衔主演的实验型情景喜剧《黏人俱乐部》上线爱奇艺,糅合了他们身上独特的东北喜剧风格。此外,李雪琴还主演了由班宇小说《逍遥游》改编的电影,该片今年入围了第6届平遥国际电影展「发展中电影计划」单元。

  混乱的街面、糟糕的治安与超大型工厂体系的没落直接相关。《漫长的季节》中,警车开进「桦钢」家属区调查碎尸案,一转头的功夫,备胎居然就被偷了。王响讪笑着替犯事的年轻人说情,他们接不上父辈的班,难免荒废得「五脊六兽」。

  虚构剧情中,碎尸块不断在下水道、垃圾桶、河边被找到,整座城市人心惶惶。而在真实生活中,犯罪的阴影曾是那一代人的集体回忆。

  董宝石描述过长春市的治安乱象:「我记得我妈在的批发市场老来一个男的,就听他提上一嘴,谁把谁的媳妇给杀了,冲到了下水道里后来被人发现了。这个事情你并没有亲眼看到,很快会被其他事情冲淡,但突然某个时刻,它又会变得特别浓烈,刺激你的神经。」

  对于写作者来说,青春期所体会到的「人性之恶」带来强烈刺激,成年后盘旋在脑海,自然地成为加工素材。

  双雪涛、郑执、班宇都曾将轰动全国的沈阳「三八大案」写进小说。从80到90年代,一个五人犯罪团伙在东北犯下多起罪行,抢劫并杀死出租车司机,再以出租车为作案工具,抢劫银行、个体商贩。犯罪时间总跨度长达十多年,凶手一度逍遥法外,造成全城恐慌。

  在杂文集《白色绵羊里的黑色绵羊》中,双雪涛谈及《平原上的摩西》中的出租车连环抢劫,就直接脱胎于「三八大案」。

  双雪涛清晰地记得,沈阳电视台曾滚动播出五位嫌疑人的专访,死刑前还曾有简短采访。这记忆是如此震撼,乃至于成年后,他一而再地跟朋友重述这个故事,「每次讲的内容都不一样,因为我总抑制不住自己去修改它。」

  无独有偶,郑执对「三八大案」的新闻采访记忆犹新,将一位罪犯「行刑前给儿子写信」的细节,用到了《胆小鬼》的剧情里。主人公秦理作为「杀人犯的儿子」备受歧视,他的父亲正是抢劫团伙的主犯,临死前给儿子写信。

  对于想要获得市场认可的创作者来说,遵循某一故事类型的既定脉络,本身就是能够保障故事可读性的「捷径」。

  《生吞》于2017年在ONE连载,以一段尘封十年的旧案重见天日为引子,采取双线叙事结构,一条是青春校园往事,一条则是追凶探案。郑执曾在接受采访时坦诚,他写作这本书时正处于低谷期,三十而立,无名无利,迫切希望能够获得读者,因此首先搭建起了一个类型化的故事框架。

  在此之前,郑执已经出版过几本青春、家庭题材的小说,但直到《生吞》大火并卖出影视版权,才得以进入大众视线后青年作家们在成长过程中,已经非常熟悉类型化文学与影视。

  刁亦男的犯罪爱情片《白日焰火》曾拿到柏林金熊奖,讲述一起碎尸案所引起的爱情救赎故事,2014年在国内上映。同年,双雪涛在写作《平原上的摩西》期间观看此片,受到启发。他彼时还没有找到讲述故事很好的方法和容器,在观看这部电影时候,「发现了一种语法」。数年后,刁亦男又为电影、网剧版《平原上的摩西》担任监制。

  享有相似的母题,以至于意象和元素,东北故事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一种类型。往往发生在肃杀、寒冷的冬天,下岗潮、烈性犯罪组成故事的社会背景,出租车、钢铁厂等意象反复出现。

  另一方面,类型化故事容易陷入元素雷同、审美疲劳的困境。《漫长的季节》制片人卢静谈道,这部剧最难的部分就在于「东北悬疑怎么创新」。《漫长的季节》原剧本名为《凛冬之刃》,卢静、辛爽团队接手后,决定将时间换到另一个季节,属于东北的温暖而明媚的秋天。

  《平原上的摩西》制片人齐康曾经提到,东北文艺复兴的作品都带有较强的个人生命体验,非常真挚,能读到普通人共同的时代记忆、成长感受。班宇的作品里时常出现对当时生活细节的具体描述,在《盘锦豹子》里他曾经细致地描写其中的角色是如何自制电视天线。

  《漫长的季节》融入了东北的喜剧元素,这是东北语言本身具有的魅力。作为东北人,辛爽希望呈现出与以往屏幕中不同的,更明媚的、积极的东北,观众用更轻松的状态进入故事。

  他用一年时间调整剧本,强化了剧本中有生活质感的部分,将其与悬疑犯罪做了平衡,并放大了一些人物。剧本给了结实的结构和语境,辛爽希望演员在其中有自己的发挥空间——有很多生活质感的片段,台词都是现场碰撞出来的。

  在影视化改编中,这种对生活细节的展现可以跳出文字,以更的形式呈现给观众。在《漫长的季节》里,从一张沙发盖布,到一对只有国企员工才可以凭票购买的搪瓷杯,大部分的道具都可以在过去的生活里找到踪迹。同样的时光回溯感在《平原上的摩西》里也可以感受到。

  张大磊擅长生活流叙事,将固定的长镜头对准人物日常生活,展现每个人的状态和命运因果,生活质感在他的作品中,更体现为一种气息和气味。

  在类型表达下,对生活细节的展现也有利于形成一种具有强烈刺激的反差。《胆小鬼》的命案场景在第3集结尾才正式抛出,之前的剧情内容主要是四位主人公的生活日常,乍一看更像青春恋爱剧。

  导演张晓波认为,悬疑青春是一体。因为青春的热烈产生割裂,以后才会出现悬疑,才会出现案件。如果看不到青春的热烈,这些残酷就不存在。

  这一批东北题材创作者多为80后,在1990年代的下岗潮中,他们多处于少年时期,作为「子一代」见证了长辈的荣耀与衰落。

  在他们日后的创作工作之中,少年视角以及其中的诸多情愫,便成为一种凝视的来源。也是这样的视角,让一些东北题材在描述那个人人不幸的时代时,具有了某种独特的温情,以至于具有些许青春文学的特征。

  在网剧版《胆小鬼》的改编中,导演张晓波与编剧郑执达成一致,相比做成硬核犯罪剧,更希望讲述成长羁绊,不仅有恋情,更有友情,悲剧的源头来自于兄弟的懦弱背叛。

  抛开能够提供奇情观感的戏剧化场景,创作者们在关于青春的书写中,都寄托了自身成长中难以释怀的种种情绪:暧昧、愤怒、嫉妒、委屈、迷惘……正如郑执所说,写作后期更像是「写成了一本日记」。

  在双雪涛的作品中,相似的元素重复出现:《平原上的摩西》中叙述了女孩李斐悲剧的人生,以及她与庄树宿命般的羁绊;《天吾手记》中,年轻调查少女失踪案,回忆起旧日的同窗岁月,最终指向女孩被父亲性侵的悲剧;长篇小说《聋哑时代》更是彻底的90年代青春校园故事,表面上纯洁的校园生活,对于少年人却是压抑和痛苦。

  在《漫长的季节》中,少年王阳与少女沈墨的邂逅相识,同样是全剧案件的推动引擎。不过伴随着剧情展开,沈墨是作为「黑化」的复仇者、施暴者,形象层次有所突破。

  实际上,在这些作品所体现的情感之中,可以归纳出某种共同性:那是在长期集体主义、荣誉感教育和中国北方传统情感之中所合成的「仗义」或「情义」。

  与子一代视角相对照,父一辈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,父亲相比母亲,成为东北题材作品的明显标志。贾行家说,「我一直很偏执地记录这些人,甚至到了他们自己都忘记自己的时候。」

  黄平在《出东北记》的自序中写道:那是一个混合着劣质二手烟和军大衣气味的寒夜,我似懂非懂地看着包括我父亲在内的一群人,在溃败中慷慨激昂,像一群残兵最后的冲锋。

  同样与这一批创作者的性别以及创作时的年纪有关,双雪涛在《平原上的摩西》后记中写道,他当时已为人父,在生活日常的包围中,「把我那一点点激荡之物,铸在纸上,便是全部」。

  董宝石在剧版《平原上的摩西》中塑造了父亲庄德增一角。他表示之所以愿意接下这个角色,是因为爱读双雪涛、班宇这些「老乡」们的小说,能够找到那一代东北人共通的情绪。

  庄德增是某一类东北父辈的代表,他是时代变革中的弄潮儿,是头脑灵活的成功者,同时也是家庭的隐忍付出者,人到中年,却感到落寞与孤独。董宝石在演出时候,调动了成长经验,他的父亲曾靠灵活头脑让全家过上好日子,但也曾因为抉择失败,中年陷入低谷。

  在短篇小说《大师》中,双雪涛直接塑造了以父亲为原型的棋痴。他的父亲从小聪慧过人,但因为上山下乡,一生都未得机会,成为俗世中的「失败者」。

  无论是《胆小鬼》、《平原上的摩西》还是《漫长的季节》,年轻人的人生处境,背后都与上一代父辈种下的「因果」有关。儿子们往往反抗留在旧时荣耀和现实贫苦的父亲,刻意选择与其截然相反的人生方向。

  作为60年代出生于沈阳的「东北父辈」,演员范伟说,王响让他联想起生活中非常熟悉的东北父亲形象,有家庭责任,对老婆是大男子注意,对儿子则要强调正确性,「他这种偏执的、固守的这种观念,其实害了他,也害了孩子,所以才导致后面的悲剧。」

  下一代总要等到岁月沉淀后,才意识到父亲并非一无是处,甚至还拥有某些不显眼,但真正堪称珍贵的品质。

  制片人卢静表示,《漫长的季节》最大的叙事创新,是选择以「父辈」的视角来展开故事。三个落魄但又倔强、幽默、仗义的老头儿,执拗地追凶到底,终于等到大白。「老年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,有着很专注,很执着的那个劲儿,我觉得这是老年人身上独有的属性,是让我很受打动的。」

  东北题材所关注的发生在1990年代的下岗潮,是中国改革历史上重要的一次「阵痛」,但至今缺乏较为完整的历史讲述,因此,诸多文艺作品发挥了对于那个时代的记录作用。

  双雪涛的短篇《北方化为乌有》常被誉为一则东北老工业基地寓言,故事从两位「北漂」的东北青年作者「撞题」展开:某个小说家根据十多年前父亲在东北工厂遇害的悬案写了一个开头,但却得知,一位东北女孩写了非常相似的故事。

  那个旧时代的「北方」,是小说中的核心意象。两位青年写作者,在异乡谈及往事,谈及不复存在的故乡。工厂倒闭,有人趁机作梗,倾吞国家财产,在乎公道的人在黑夜失声,复仇者多年来不肯放弃……

  借用导演辛爽常用的表达,悬案是「一把开膛破肚的手术刀」,谁死了,谁杀了谁,都是情节,而最重要的是切开一个时代的横截面,看看岁月给不同的人留下了什么痕迹。

  《北方化为乌有》中的「撞题」是对现实的照射。这一代东北作家、导演、音乐人们,生于80年代,成长于90年代,见证过时代的车轮如何改变父母辈们的生活,如何改变整座城市。

  面对大时代的变化,无奈、渺小、痛苦,但是只能继续向前的微小个体,成为他们共同偏好的人物形象。

  「工厂完了,不但是工人完了,让他们干什么去,最主要的是,北方没有了,你明白吧,北方瓦解了。」《北方化为乌有》里,女孩对小说家说道。

  值得注意的是,1990年代在中国东北所发生的一系列悲伤故事,与这个国家即将进入千禧年和全球化的兴奋感几乎前后发生,与憧憬的并存,使得人物与剧情的张力更加明显。

  在《胆小鬼》之中,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残酷青春的少年们,在新年的屋顶上点燃了烟花,想象着可能的未来;在《漫长的季节》之中,出生在工厂大院的王阳,想象着自己能走向外面的世界,并且成为一个诗人。

  那首由班宇所作的诗传递出相似的质感,「打个响指吧,他说,让我们打个共鸣的响指,遥远的事物将被震碎,面前的人们此时尚不知情。」

  二十年前,王响还意气风发的时候,曾念过这首诗,当时他还完全不懂其中的含义,二十年后,他在意念之中挥手告诉过往的自己,「往前看,别回头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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